今生简忆——晋东南见闻
王世强
1965 年秋,我系部分教师(包括我)和五年级学生(当时是五年制)被派到晋东南去参加了半年四清工作。
我们先到沁县县城,住了几天。然后分组去沁县各公社、大队参加四清工作。(小插曲:在县城的几天,我们大吃鸡肉,因为当地人不吃鸡,所以鸡特别便宜。)
我和曹锡皋同志及一位同学陈春光同志去到杨安公社的南庄大队。到那里搞四清的还有当地干部九人,队长是复员军人龙耀威同志。(我现在存有全队的合影,是上级请县城照相馆的人去南庄照的。)
南庄大队有八个村落,分布在一条弯曲山沟的沿线。(村名由东到西是:东南岭,南庄,森林庄,小南沟,何家沟,南善沟,石路上,西矻砣。)最西边的是西矻砣只有一户人家,是包产户。因为那里只有一口小山泉,够五、六个人吃喝之用。(据说这家人是从前上辈人逃荒到了那里。)
工作队员大部分住在南庄的土窑洞里。(全村和全大队的农民都住土窑洞。)还有一两个人住在别的村中。
南庄缺水。农田都在倾斜的山坡上(没有像大寨那样的梯田),全靠下雨灌溉。施肥则是靠“卧羊”,“卧羊”是那里一种专门的职业。牧羊人赶着一群羊四处游走,晚上则在一家的农田里过夜,羊粪就留在田中,按每月若干元收费。
南庄的主要农产品是小米和玉米(其小米是有名的“沁州黄”)。人们经常吃小米或玉米饭,没有蔬菜,每家人吃饭共吃一小盘醋拌辣椒面。偶然改善伙食,就在小米粥里放点白面条,名为“鱼钻沙”,或是放点白面小球,名为“掺各斗”(这是其发音,我不知字怎样写)。
四清工作队员都在村中吃“派饭”,每家轮流负责一个队员的饭食三天。吃的除了普通饭外,每家都自动设法给队员吃一顿面条。(这显示了农民对队员的优待,很不妥当。)
南庄的农民家家用小米做醋。过春节时,蒸很多“黄蒸”,是用粘小米做的,形状如窝头,一直到正月十五就不做饭了。
由于缺水,人们常年不洗脸、不洗澡,据说,那里的妇女一生只洗两次澡,一次是刚出生时,另一次是结婚时。我们在那里住了半年,也不洗脸、不洗澡,衣服和被褥上有很多虱子。
那里的水质也很差。人们不但牙齿是黄的,还有一种大骨节病。病人常年坐在炕上,脊背弯曲的近 180 度,仰起脸看人时,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挤出来。白天整日坐在炕上,无法下地,吃喝拉撒都需家人帮忙。不知夜里如何躺卧。(据说,在西邻的沁源县,患这种病的人更多。)
南庄一带的水井上,有一种祖传的用来拴住水桶的工具“三环套”。就是在井绳头上有三个铁环,其中一个大环,一个小环,中间则是一个椭圆形的环。用它拴住水桶的柄时,有口诀是“大环套小环, …… ”(记不得了),按口诀做,就能把水桶牢牢拴住。若要解开,按上述口诀反其道而行之就可以了。(孙久弗同志当时对“三环套”印象很深。)这显示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数学智慧。我认为这个工具应该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,它在拓扑学历史上也应像“哥尼斯堡七桥”一样占有一席之地。(我国的传统玩具“九连环”;以及用一个绳套住人的十指,然后从某处一拉就开了的玩法;还有做衣服纽扣的蒜形布球;这些也都含有拓扑学的道理,应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并在拓扑学历史上占有地位。事实上,我认为是上述布球,以及远古的“结绳记事 ”, 引发了拓扑学中的“钮结理论”。)
我在南庄专管查帐工作,由于会计的账本中有很多白条,所以总是“收支平衡”,查不出任何问题。
南庄有一户富农白汉堂,是个老头子,有点文化。我从他那里得到一本刘少奇的《论共产党员的修养》和两本老解放区的小学课本(其中有孙中山、国民党等名词。因为抗日战争时国共合作),都是用土纸印刷的。这些我都带回了学校,后来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交给了红卫兵。
1966 年春,在南庄已经听到批判“三家村”的消息,当时不知是怎么回事。后来回到学校不久,文化大革命就正式开始了。
王世强 2006.3